【双关】无始时来
送给 @青虹醉洛川
洛老师为这篇文配的图！！请一定点进去看看啊啊啊啊啊
*科幻AU，我杀了我自己
*标题来自黄庭坚《枯骨颂》：
“无始时来生死趣，八万苦业所依止。”
*请务必仔细观看
2028年，秋。
天气转凉，关宏宇睡醒后拢了一件外衣，想去抽支烟。
他和关宏峰一说，伏案的关宏峰头也不抬：“外边抽去。”关宏宇从他背后搂住他，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，眼睛近距离和他鬓边的白发对视。
他俩已不再年轻。
关宏宇索要了一个吻，吻落在他的脸颊，有些敷衍和无奈，关宏宇知道自己打扰他哥每日的工作，便想起了十几年前2.13时他常待的楼顶天台，那儿锁着门，没人去，正好供他抽烟摆pose。
他撬开年久失修的门锁，叼在嘴里的烟落到了地上，沾染上灰尘。
入眼所及并非是他想象中铺满灰尘、破败不堪、风吹日晒的屋顶，而是墙壁泛着干涸血迹的暗红、脚底铺满白色的骨头，骨头上连一丝赘余的肉都看不见的修罗场。
可想而知这些已是死了很久的人了。
骨头杂乱无章又似乎隐约有些规律，关宏宇本想掉头就跑，但是想起依照关宏峰的性格，一定会追查到底，他们年过半百，经不起任何折腾，何况这样多的骨头，在他们住在这楼里的这么多年里，凶手从未露出过半分端倪，他们毫无察觉，追查太过危险。
关宏宇重新拿了一支烟，点上，在秋风里打了个一个寒颤，把门关上了。
关宏宇靠在门边，入眼所及先数了数头盖骨的数量，二十二个，不多不少。
关宏宇狠狠地抽了一口烟，在骨头堆里走了几步，漫无目的，边走边弯腰翻看那些骨头，他绕了一大圈，一支烟也抽到尽头，他在天台边沿碾灭烟头，深吸一口气。
秋，空气里弥漫一股落叶腐败的气味，干燥、乏味。
关宏宇挑挑拣拣，准备给这些无名尸骨囫囵凑个全尸，抽个空拿去埋了，也算尽人事，他和他哥漫长的学习生涯里，他从那位因为任迪弟弟死亡而焦头烂额自责慨叹的人，变成了如今麻木自私的人，也是时间的缘故。
他不得不说世上不平事太多，他关宏宇和关宏峰何德何能，两张嘴四只眼，能管得过来？
关宏峰等关宏宇抽这一支烟等到了中午，关宏宇烟味儿浓重，不知抽了多少，进门老远就飘着味儿，关宏峰皱眉，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关宏宇一双眼疲累困倦，眼底青黑，他说：“没什么，看到周围都拆了，就和光小区屹立不倒，觉得该搬家了。”
关宏峰不戳破他，顺着他的话说：“迟早会被拆的，到时候就地起高楼，我们还可以住在这儿。”
关宏宇摇摇头：“你退休了以后我们就该住个更好的地方养老，何必折腾自己。”
关宏峰说：“不折腾，以后是智能时代，住哪儿都一样的方便。”
关宏宇嗤笑一声：“你说隔壁大楼上头那个半真不假的投影是智能时代？是更加腐败堕落。”
关宏峰疑惑的看着他，觉得实在有些不对劲：“宏宇，到底怎么了？”
关宏宇看他一眼，那一眼里头愤怒、疑惑、恍然大悟，但是在关宏峰反应过来的几秒内，又换上了关宏宇常有的眼神，温柔、缱绻。
“没事，哥，我就是，感慨一下。”关宏宇卷起袖子，“我去做饭，过会儿要去公司看看，崔虎说安保系统出了点问题。”
关宏峰收敛起疑惑，说：“好。”
后来关宏宇早出晚归，兄弟俩没说上几句话，总的来说还没关宏峰和周巡说的多。
关宏宇拼好那二十二个人骨的时候，已经立冬了，他和关宏峰在暖气房里吃饺子，热热闹闹，关宏宇边洗碗边说：“哥，你还记得那年你有一次受伤，昏迷了好几天。”
关宏峰说：“记得，怎么了？”
关宏宇围着围裙，在暖黄的光下回头，光影勾勒他面容包裹一层绒光，暖洋洋的：“没什么，我那时就总想，你如果醒不来怎么办，你如果死了我又怎么办，我下定决心，这辈子都得好好保护你。”
关宏峰嘴角的微弱笑意蔓延到眼里：“宏宇，都过去了。”
关宏宇摇头：“从没过去，哥，我想不出来以后如果你不在了，我该怎么办。”他认真的看着关宏峰的双眼，“我想我们永远在一起。”
关宏峰只当他今日有些感触，没在意：“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。”
关宏宇笑了，又回过头去洗碗。
关宏峰死的时候是64岁，2041年11月07日，再有三天他们便能过上65岁退休的日子，关宏宇和他规划了他退休生活，除了去各个刑侦大学演讲，便是去各个地方旅游。他哥，一个工作至上的人，这辈子都没好好的放松休息过。关宏宇等11月10日，却没等的来。
关宏峰，在上班路上被仇人连捅七刀，当场没了气。
关宏宇赶来的时候，霜雪白发，一时间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泪，他老了，关宏峰也是，但还没老到完全走不动的地步，他没见到他哥最后一眼，周巡，同样老了，短发一半白一半黑，在他旁边缭绕一身烟味，说对不起。
关宏宇比他想象中的冷静，他说没事，我什么时候能给我哥下葬。
周巡说那小子当场就被抓了，你放心我绝对亲手送这孙子上路，你现在就可以领走老关。
关宏峰下葬的时候是2041年11月10日。
他们的生日姗姗来迟，只是阴阳相隔，关宏宇和墓碑上年轻的关宏峰对视良久，站到日头西斜，晚霞满身。
又二十五年。
关宏宇89岁了，和光小区确实如关宏峰所说，就地起了高楼，关宏宇没搬走，买了那块地，建了一栋住宅，住在楼顶，共30楼，比旁边的高楼矮一大截，他住3003。
关宏宇常说，他和他哥说永不分离，但是殉情也许他哥觉得矫情，不如他代替他好好活着，活着活着，就活成了另一个关宏峰。
关宏宇89岁的生日，他从外归来，打开门，智能化时代，只有他还坚持原来的生活习惯，家里除了电视电脑，没一个人工智能设备，房间里亮着光，暖黄的，正如那年立冬的光，有个身影穿一件白色T恤，坐在桌边，见他开了门，侧过头来笑，说：“宏宇，回来了。”
关宏宇早得了老花，眯起眼颤巍巍答了一句：“啊，回来了。”他吸了一口空气里的味道，“好香。”
那个人，起身走到他面前，替他接过大衣，说：“今天是你的生日，我做了点菜。”
关宏宇打量那张和逝去的关宏峰一模一样的脸，只是这脸还年轻，正25岁，是当年风华绝代的关宏峰，更是他爱上的关宏峰，笑了：“也是你生日……做了什么，没烧我厨房吧？”
关宏峰说：“第一次，难免不好吃，试试。”
关宏宇坐在桌边吃饭，吃着吃着，有些困倦。
这个关宏峰是他做的仿真机器人，在他的关宏峰死去十年后，宏宇公司进军人工智能行业，他腰缠万贯，却只是想再见那人一面。
公司把他给他们的照片合成了一个关宏峰，又依据他的模样改了改，这个关宏峰他为他输入他们所有的记忆，因此这位关宏峰醒来第一眼看到关宏宇，先蹙眉，十分像了，用那比他沉些的声音嘲讽道：“这么老了？”
关宏宇，在关宏峰逝去的第十一年，在年轻的关宏峰面前哭得不能自己。
关宏宇忽然觉得自己是老了，老得不得了了，他眯起眼想在饭菜的雾气中看清关宏峰的脸，最后一眼，对方感觉到了，放下碗，也看着他，那双眼里平澜无波，关宏宇不知怎么的从其中看清了自己，自己满脸皱纹，长得和对方一点也不像，身板有些佝偻，白发满头，是老人的标配。
关宏宇也放下碗筷，从桌面伸过手去，关宏峰看到他的手，也伸手和他相握，一个皮肤光滑，胶原蛋白充斥每个细胞，一个干瘪削瘦，成一截半入土的枯骨。
关宏宇说：“你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呼吸了最后一口气，“……你好好过。”
关宏宇的头垂落，他还坐着，看起来似乎只是打了个瞌睡，但是关宏峰知道，对方生命已经消散了，在无神论的现代，他不信鬼神魂魄，只信自己握着的手里的温度，那温度渐渐消失了。
那双手是他第一次摸到的温暖手掌。
关宏峰39岁的时候，2080年，人类实现了时空穿越，但由于历史的不可干预性，这项技术被秘密的封存，只留存于一些考古研究。
关宏峰继承了关宏宇的所有东西，包括他的公司，他成为第一个他们公司时空穿越的实验者，并说：“如果我回不来，董事会知道怎么做。”
设定时间的时候，公司员工问他要去哪儿，关宏峰想了想，说：“2016年吧。”
关宏宇常和他说，2016年，一切都好了起来，他哥洗清了他们身上2.13的嫌疑，顾局退休，他哥做了局长，管着周巡，小汪被提拔成了副队，长丰支队上头笼罩的愁云，终是消散。
那个时候，那个关宏峰也刚刚39岁。
2016年，5月9日。
关宏峰让关宏宇搬出去住，关宏宇非不听，他扒着关宏峰的肩膀，说他和亚楠离了婚，亚楠允许他去看饕餮，但是不能带走养。
关宏宇死皮赖脸，说：“哥，这么久了，你难道不知道我真的喜欢谁？”
关宏峰正要出门，他做关局后办的第一个案子正要收网，他和周巡说了要去现场，周巡开车来接他，他扒开关宏宇的手，说：“宏宇，你知道，我说过，你总归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的。”
关宏宇说：“哥，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正常生活啊！”他追出门，看到关宏峰脚步匆匆消失在转角，“哥！我等你吃饭啊！”
关宏宇当日等来一个电话，说关宏峰遭到袭击，受了重伤，送去医院急救。
关宏宇穿一件短袖就往外跑，医院里周巡高亚楠小汪周舒桐都在，关宏宇提着周巡的领子说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周巡说：“我们收网时本来很顺利，老关接了个电话，先走了出去，我们收完网才发现他倒在那黑暗处，你也知道他……”
关宏宇说：“什么人袭击的？”
周巡摇头：“没监控没脚印，指纹是他自己的，只有等他醒来看看。”他啐了一口，“你放心，没伤到要害。”
关宏宇松了一口气。
等关宏峰醒来，是四天以后，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关宏宇，关宏宇伏在他床边正睡的香，关宏峰忍不住，伸手去摸他的侧脸，关宏宇被他一摸，醒了，睡眼朦胧的，对上关宏峰带笑的一双眼，清醒了：“哥！”
关宏峰，他垂眸笑了笑，说：“宏宇。”
关宏宇热泪盈眶：“哥，别吓我了，吓死人了。”
关宏峰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关宏宇正色：“你永远不需对我说对不起。”
周巡来问他口供，关宏峰说他黑暗恐惧症发作，不记得了，只知道有人打晕了他，末了问监控、指纹、脚印。
周巡和关宏宇同步的摇头。
关宏峰说：“这事，我会调查。”
直到关宏峰死去，这件事也终没调查出个结果来。
2028年，立冬。
关宏宇拼完最后一具骸骨，忽而想起了什么，他翻开无名的肋骨，看到左边浮肋最里头靠近脊椎的地方，刻着一行小小的字。
20521217022
他翻开了他找到的二十三具骸骨的浮肋，除了一具没有编号，其余从001到022，应有尽有。
关宏宇打量着几乎一模一样高度大小的骸骨，心头浮现了一个想法。
2041年11月09日。
关宏宇死在一场纠纷里，64岁，关宏峰将杀他的人送进了监狱，然后退了休。
他开车带着关宏宇的照片和骨灰走遍他们说想去的地方，走了十多年，除了家，哪里都去过了。
又二十年。
2073年，关宏峰96岁。
关宏峰复刻了一个关宏宇在自己身边，他死的时候疾病缠身，躺在医疗舱里，用一双浑浊双眼看舱外的关宏宇。
这一幕何其相似。
他想起当年他也是这样，只是他是坐在桌前，握一双失去温度的手。
音素酒吧后来被扩建的时候，在地下挖出许多骸骨，虽然举国震惊，但是时间久远兼无人认领，便不了了之了。
关宏峰死前去看过那些骸骨，在它们右边浮肋里，刻着一行小字。
20521217024。
只除了一具骸骨没有刻字，剩下的二十四具，每一个都有。
【完】
最后把我喜欢的这首枯骨颂全诗贴上来：
《枯骨颂》
【宋】黄庭坚
清扬巧笑倾人城，骄气矜色增我慢。
无始时来生死趣，八万苦业所依止。
皮肤落尽露拴索，一切虚诳法现前。
不见全牛可下刀，无垢光明本三昧。
如果没看明白，可以评论提提问。
这儿我放几个问题，如果您都能解答，便是明白了：
*天台骸骨和酒吧埋葬的骸骨有什么不一样
*关宏峰受的伤到底怎么回事
*为什么有两具骸骨没有刻字
*为什么编号只有序号不同，其他都一样
*最后的这个查看骸骨的关宏峰是谁
*死在医疗舱的又是谁
